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各地农村过年习俗迥异。我的老家大水井过年更俱特殊的民风民俗,使得年味多了几分色彩,氛围十分浓重。
时令进入腊月,村民便着手准备过年的一切盘餐。柴火是必备的。由于村子大,村民多,近村的柴草早被“收割”完了,只能到五公路外的普哈村彭家洞去砍柴,那里有漫山遍野茂密的青杠栗树林,人挑马驮,来回往返,直至砍够烧一个月的柴为止。有的村民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夹马石或凹子冲煤窑运煤。那时很少有运输车辆,靠人挑马驮,辛苦却高兴。最劳累的是推石磨,石磨主要用来磨玉米面,由人力推动运转。老家在山区,水田稀少,白米饭只是在逢年过节吃。推石磨是我最怕的事情,人像机械一样重复单一动作,特别的枯燥乏味,特别累人。但是想到过年的喜悦,硬着头皮参与家人完成任务,至少不会被母亲说我好吃懒做。
新年前半个月,是村民忙得不亦乐乎的日子。杀年猪是非常振奋人心的喜事,一般只有条件较好的人家才杀得起年猪。杀年猪要盛情邀请亲朋好友前来美美地吃上一顿,主菜自然以不同方式烹饪的猪肉了。用柴火煮出来的肥片肉味道鲜美可口,令人垂涎欲滴。舂耳快粑非常热闹有趣。三家两家不约而同,各自将粳稻米蒸熟后,集中于有碓的人家。男女老少几号人参与,相互帮忙,既欢喜又热闹。由有经验的年轻力壮人专职舂碓,两、三人踩碓板,踩碓板时动作要协调一致,平均用力,注意力要集中,一不小心踩进碓板坑里,碓板会伤及脚踝。一人专职坐守在碓窝旁边,两眼紧盯舂头,头随着舂头起落,一手给舂头抹菜油,一手将舂头带起来的米团快速扒进碓窝,以防掉落地上。待一窝耳块粑舂好出窝,及时将蒸好的米饭舀进碓窝,接着舂下一窝。两三人不等围在预先摆好的条桌上,将舂好的米粑分成几砣,一人一砣经过揉、捏、按、掐、推、幹等手法,加工成粗圆柱形状后,晾放在簸箕里,冷硬定型后就成了耳快粑。有的也做团圆粑,将米粑分成小砣,揉成圆球后用花板印上图案,用来烤吃,表示合家团圆的意思。娃娃们去凑热闹,多是为解馋,大人们会揪一小砣米粑递给他:“来拿去,小馋猫些,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酿甜酒,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甜酒的质量好与坏、甜与否,除关键的技巧外,还跟酒药质量、发酵时的环境和气候因素有关。有的妇女迷信,自己酿出来甜酒味道不好,就怪“某某人那天在我家灶台边转来转去的”,或“某某人说了不吉利的话”或“某某人的手和餐具没洗干净,沾了油气”等等。甜酒酿得色香味俱佳的妇女,沾沾自喜之余会舀上一碗让客人分享其功劳。还有推豆腐、煮豆豉、煮豆酱等习俗等等......
距离除夕前一星期,是置办年货的时机,很多村民把家里的农产品拿去乡场变现,购买诸如红糖、粉条、猪肉、鞭炮、佐料等家中缺少的过年盘餐,给孩子买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林林总总,事无巨细,量力而行。我家的红糖和芭蕉芋粉丝,基本不用购买,每逢过年二叔家都会送过来。正月初一至初三穿新,除让孩子高兴外,预示着新年有个好的兆头!没有新衣的孩子,家长也要将旧衣洗净晾干,预备给孩子新年初一穿。
年三十是村民最忙绿的日子。大扫除、写春联、贴春联,烙猪头、猪脚,煮长菜……将过年的气氛推向高潮。我们家和小叔家共住一屋,每年年夜饭聚在堂前共餐。因此,与过年有关的事务,自然彼此协同完成。除夕日一大早,老老少少起床后忙得不亦乐乎,分工协作,井然有序。母亲和妹妹负责我家的一日三餐。幺娘和粉团姐、粉菊妹、小分妹自然负责煮她家的饭菜。大哥负责烧、烙两家的猪头、猪脚,二哥和丙升弟弟、金华弟负责打扫屋内外环境卫生,我和小叔负责写春联和贴春联。小叔是老师,有文化,擅长书法,除写我们家的
春联外,也帮隔壁邻居写,有时要写十几家的,从早写到晚才能写完。我专职后勤服务,待我和小叔把春联完,贴好自家的春联,已是傍晚七、八点钟。
过年献饭非常神圣严肃。首先在供桌两边点亮两根蜡烛,或在中间点亮一盏油灯。随后分别在不同的方位焚香,供桌两边各插一柱、中间插三柱、家神土地和大门两边、灶台和牲口房分别插一柱,香灯准备就绪后,将一张餐桌摆上猪头或“盘壶”、三碗米饭、三双筷子、一盏油灯、一杯酒、一杯茶、一踏钱纸,依次向不同的方位献家神、门神、灶神、畜神。多由长辈代表家人九叩首许愿,同时往地面倒酒、倒茶、化钱烧纸以敬天地、列祖列宗、众神,随后将桌上的盘餐象征性地转动一下,以示诸神们已经品尝。再分别将餐桌上的饭菜拈些许放入碗里以备泼水饭。续香,即上一柱香尚未燃尽,接着继续插香点香,一直延续至次日黎明。叩首时要严肃、虔诚,前面不能有人滞留或流窜,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女人不便举行献饭仪式。献饭结束鸣炮,开始炒菜。
按惯例是晚上十至十一点吃年夜饭。大大小小十几盘美味佳肴,一并摆在预先铺上松针的堂屋地面。我家五口人,小叔一家九口人,还邀来三叔一家八口人团团围住席面共进晚餐。
刚放下碗筷,三叔自然也邀请我们两家人到他们家分享年夜饭。虽然已经吃饱喝足,象征性地吃点菜,不容错过这份厚重的亲情盛宴。
记得每逢过年,小叔都要给我们发两元压岁钱,或一串鞭炮,快乐高兴致极。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守夜成了一种乐趣和向往,听说过年守夜即守田埂,田埂不倒塌,来年稻谷收成好,吃白米饭的机会自然就多,虽然有些唯心色彩,守夜每每乐此不疲。 每至春节,小孩子们除却比平时吃好、穿好、玩好,更不会轻易被家人打骂的,亦不准谁说不吉利的话,这是奶奶爷爷一惯以身作则倡导的家风,以祈盼新年一切安好,我母亲最在意这点,她虽然生性多疑,个性刚强,平时对我们的管教可谓严厉,可一进年关,母亲比谁都仁慈,从不轻易说一句有辱斯文的话。
正月初一至初三,村民们梳洗整洁,新装出行,无论阴晴均融入热闹非凡的节日氛围中,打秋,游戏,歌舞,游山玩水,拜年,耍小钱,燃放烟花爆竹,谈情说爱,或打情骂俏,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磕葵花籽拉家常……尽享一年一度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按旧俗初一要吃素,并由男生煮早饭,可每每被勤劳善良的妇人代劳。素食有红糖糯米饭,白菜豆腐汤,甜酒饵块粑等,一是延续先辈遗风,二是让肠胃减负,有益身心健康。如今年轻人大多打破了这些习俗,仅有少数长者仍在尊重延续祖风。 大年初一,我们家还秉承不准轻易打烂碗、不允许外人来家做客,亦不到别家玩耍、不开大门、不能扫地、不能用口呼气熄灯等规矩。
正月初二以后,要轮流请“春客”。即请亲近的几家人吃饭,有时人多要摆几张桌子。有一年,轮流到我家请客那天,因母亲身体欠佳,我充当了一回“厨师”,试着做饭招待亲友,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肉被炒糊了,怪不好意思的,可亲人们没有半点厌食的意思。不图吃好,
惟图那份融融亲情。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虽然贫穷,然而年味十足。物欲横流的当今,交通、网络发达,手机普及,过年却没有了昔日的那种味道,亲情被手机侵占。儿时的年味,也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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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 李仕斌 编辑 ‖ 印象黔西南 )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各地农村过年习俗迥异。我的老家大水井过年更俱特殊的民风民俗,使得年味多了几分色彩,氛围十分浓重。
时令进入腊月,村民便着手准备过年的一切盘餐。柴火是必备的。由于村子大,村民多,近村的柴草早被“收割”完了,只能到五公路外的普哈村彭家洞去砍柴,那里有漫山遍野茂密的青杠栗树林,人挑马驮,来回往返,直至砍够烧一个月的柴为止。有的村民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夹马石或凹子冲煤窑运煤。那时很少有运输车辆,靠人挑马驮,辛苦却高兴。最劳累的是推石磨,石磨主要用来磨玉米面,由人力推动运转。老家在山区,水田稀少,白米饭只是在逢年过节吃。推石磨是我最怕的事情,人像机械一样重复单一动作,特别的枯燥乏味,特别累人。但是想到过年的喜悦,硬着头皮参与家人完成任务,至少不会被母亲说我好吃懒做。
新年前半个月,是村民忙得不亦乐乎的日子。杀年猪是非常振奋人心的喜事,一般只有条件较好的人家才杀得起年猪。杀年猪要盛情邀请亲朋好友前来美美地吃上一顿,主菜自然以不同方式烹饪的猪肉了。用柴火煮出来的肥片肉味道鲜美可口,令人垂涎欲滴。舂耳快粑非常热闹有趣。三家两家不约而同,各自将粳稻米蒸熟后,集中于有碓的人家。男女老少几号人参与,相互帮忙,既欢喜又热闹。由有经验的年轻力壮人专职舂碓,两、三人踩碓板,踩碓板时动作要协调一致,平均用力,注意力要集中,一不小心踩进碓板坑里,碓板会伤及脚踝。一人专职坐守在碓窝旁边,两眼紧盯舂头,头随着舂头起落,一手给舂头抹菜油,一手将舂头带起来的米团快速扒进碓窝,以防掉落地上。待一窝耳块粑舂好出窝,及时将蒸好的米饭舀进碓窝,接着舂下一窝。两三人不等围在预先摆好的条桌上,将舂好的米粑分成几砣,一人一砣经过揉、捏、按、掐、推、幹等手法,加工成粗圆柱形状后,晾放在簸箕里,冷硬定型后就成了耳快粑。有的也做团圆粑,将米粑分成小砣,揉成圆球后用花板印上图案,用来烤吃,表示合家团圆的意思。娃娃们去凑热闹,多是为解馋,大人们会揪一小砣米粑递给他:“来拿去,小馋猫些,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酿甜酒,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甜酒的质量好与坏、甜与否,除关键的技巧外,还跟酒药质量、发酵时的环境和气候因素有关。有的妇女迷信,自己酿出来甜酒味道不好,就怪“某某人那天在我家灶台边转来转去的”,或“某某人说了不吉利的话”或“某某人的手和餐具没洗干净,沾了油气”等等。甜酒酿得色香味俱佳的妇女,沾沾自喜之余会舀上一碗让客人分享其功劳。还有推豆腐、煮豆豉、煮豆酱等习俗等等......
距离除夕前一星期,是置办年货的时机,很多村民把家里的农产品拿去乡场变现,购买诸如红糖、粉条、猪肉、鞭炮、佐料等家中缺少的过年盘餐,给孩子买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林林总总,事无巨细,量力而行。我家的红糖和芭蕉芋粉丝,基本不用购买,每逢过年二叔家都会送过来。正月初一至初三穿新,除让孩子高兴外,预示着新年有个好的兆头!没有新衣的孩子,家长也要将旧衣洗净晾干,预备给孩子新年初一穿。
年三十是村民最忙绿的日子。大扫除、写春联、贴春联,烙猪头、猪脚,煮长菜……将过年的气氛推向高潮。我们家和小叔家共住一屋,每年年夜饭聚在堂前共餐。因此,与过年有关的事务,自然彼此协同完成。除夕日一大早,老老少少起床后忙得不亦乐乎,分工协作,井然有序。母亲和妹妹负责我家的一日三餐。幺娘和粉团姐、粉菊妹、小分妹自然负责煮她家的饭菜。大哥负责烧、烙两家的猪头、猪脚,二哥和丙升弟弟、金华弟负责打扫屋内外环境卫生,我和小叔负责写春联和贴春联。小叔是老师,有文化,擅长书法,除写我们家的
春联外,也帮隔壁邻居写,有时要写十几家的,从早写到晚才能写完。我专职后勤服务,待我和小叔把春联完,贴好自家的春联,已是傍晚七、八点钟。
过年献饭非常神圣严肃。首先在供桌两边点亮两根蜡烛,或在中间点亮一盏油灯。随后分别在不同的方位焚香,供桌两边各插一柱、中间插三柱、家神土地和大门两边、灶台和牲口房分别插一柱,香灯准备就绪后,将一张餐桌摆上猪头或“盘壶”、三碗米饭、三双筷子、一盏油灯、一杯酒、一杯茶、一踏钱纸,依次向不同的方位献家神、门神、灶神、畜神。多由长辈代表家人九叩首许愿,同时往地面倒酒、倒茶、化钱烧纸以敬天地、列祖列宗、众神,随后将桌上的盘餐象征性地转动一下,以示诸神们已经品尝。再分别将餐桌上的饭菜拈些许放入碗里以备泼水饭。续香,即上一柱香尚未燃尽,接着继续插香点香,一直延续至次日黎明。叩首时要严肃、虔诚,前面不能有人滞留或流窜,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女人不便举行献饭仪式。献饭结束鸣炮,开始炒菜。
按惯例是晚上十至十一点吃年夜饭。大大小小十几盘美味佳肴,一并摆在预先铺上松针的堂屋地面。我家五口人,小叔一家九口人,还邀来三叔一家八口人团团围住席面共进晚餐。
刚放下碗筷,三叔自然也邀请我们两家人到他们家分享年夜饭。虽然已经吃饱喝足,象征性地吃点菜,不容错过这份厚重的亲情盛宴。
记得每逢过年,小叔都要给我们发两元压岁钱,或一串鞭炮,快乐高兴致极。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守夜成了一种乐趣和向往,听说过年守夜即守田埂,田埂不倒塌,来年稻谷收成好,吃白米饭的机会自然就多,虽然有些唯心色彩,守夜每每乐此不疲。 每至春节,小孩子们除却比平时吃好、穿好、玩好,更不会轻易被家人打骂的,亦不准谁说不吉利的话,这是奶奶爷爷一惯以身作则倡导的家风,以祈盼新年一切安好,我母亲最在意这点,她虽然生性多疑,个性刚强,平时对我们的管教可谓严厉,可一进年关,母亲比谁都仁慈,从不轻易说一句有辱斯文的话。
正月初一至初三,村民们梳洗整洁,新装出行,无论阴晴均融入热闹非凡的节日氛围中,打秋,游戏,歌舞,游山玩水,拜年,耍小钱,燃放烟花爆竹,谈情说爱,或打情骂俏,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磕葵花籽拉家常……尽享一年一度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按旧俗初一要吃素,并由男生煮早饭,可每每被勤劳善良的妇人代劳。素食有红糖糯米饭,白菜豆腐汤,甜酒饵块粑等,一是延续先辈遗风,二是让肠胃减负,有益身心健康。如今年轻人大多打破了这些习俗,仅有少数长者仍在尊重延续祖风。 大年初一,我们家还秉承不准轻易打烂碗、不允许外人来家做客,亦不到别家玩耍、不开大门、不能扫地、不能用口呼气熄灯等规矩。
正月初二以后,要轮流请“春客”。即请亲近的几家人吃饭,有时人多要摆几张桌子。有一年,轮流到我家请客那天,因母亲身体欠佳,我充当了一回“厨师”,试着做饭招待亲友,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肉被炒糊了,怪不好意思的,可亲人们没有半点厌食的意思。不图吃好,
惟图那份融融亲情。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虽然贫穷,然而年味十足。物欲横流的当今,交通、网络发达,手机普及,过年却没有了昔日的那种味道,亲情被手机侵占。儿时的年味,也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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