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立春伊始,美丽黔西南气温大都还是10度的寒润,在这典型亚热带低河谷气候的贞丰县白层镇,已是直达18度的艳阳高温,仿若当地好客的布依族与你热忱相迎,纳笑村10余万亩的李花更是争先恐后的绽放着,一点点、一簇簇、一片片仅凭单色就轻易将春弥漫出一派洁白芬芳。
站在进入白层镇盘山公路上的第一个至高点垭口,我深情的俯瞰这片笼罩在淡蓝色薄雾中连绵延伸、素有“北盘江明珠”“甘蔗之乡”“黄腊丁之乡”等美誉的热土,心事如幻灯片般反侧,悄然追溯去了26年前的那个秋天。
1993年11月,毕业于电力系统专业的我踏入社会的第一站便是到白层那郎二级站实习。那天是爸妈送我到站,爸爸是1971年进入贞丰小水电站工作的,一路上他给我介绍了在70年代至80年代初期,贞丰县仅有白层三个装机总容量1800千瓦的小水电站,年均发电量600万千瓦时,靠10千伏线路维持着全县和部分乡镇的生产及生活用电,绝大部分乡村无电。至1988年,全县才建成白层那郎升压站和城区降压站两个35千伏变电站,由于受小水电装机容量小和供电网络薄弱的影响,贞丰的供电质量差、电价高、电力发展滞后。
爸爸还讲述了在贞丰供电局还是“小水电公司”时,他们曾在那郎一、二、三级站倾注一腔热血、演绎青春风华的故事……爸爸不断的精彩回忆分享,多少消除了些我晕车的不适和倦乏。这距离县城不到30里的地方,大班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沙路上颠簸将近1小时才到达。
按照单位安排,我和一女同事同屋:一幢明显破旧的瓦房,墙壁上的涂料年久而斑驳,生生露出里面混杂着的石灰草絮毛发,轻轻一碰就剥落下来。凹凸不平的地面是少许水泥夹杂沙土铺就,扫帚过处就刮起一层层剔除不尽的灰沙。10余平米的房间,两张木架子床便只能呈丁字形摆放,先到的同事已将床安在了与窗平行的地方,我的床就只能安在她的后方,整张床即刻直接被遮挡了三分之一。屋子一股霉腐的怪味随着打扫时扬起的灰尘肆意窜延刺鼻难闻。突然就从角落跳出一只肥壮的耗子擦过我的脚边迅速而过,我惊叫着退后时就硬生生靠在了门边的一张铁皮方桌上,尖锐的桌沿顿时刺穿我的牛仔裤,深深划进我的左腿,忙乱中没谁注意到这一细节,钻心的疼痛一下子就点燃了我一直详装的冷静和克制的失望,咬紧了下唇跑出门,在下站口的石阶一腚坐下,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心里一万个埋怨爸爸拿我下基层“锻炼”,真想马上离开这种鬼地方……爸妈过来喊我,我头也不回也不应,他们只得帮我将行李一一搬进去。半小时后,大班车接好了交接班的员工,爸妈也随之回城了,无可选择的我就这样仿佛被遗留了下来。
那个晚上,静谧的夜黑得快要窒息,我躺在廉价棕垫铺就的木架子床上,抬头可见屋顶瓦片缝隙中的天光,耳闻隔壁屋传来男同事张扬起伏的鼾声,我睁大着眼,用被子紧紧捂住鼻子和嘴,静悄悄的流着泪!那一年的我18岁,和白层的缘,如同腿上新增的疤,就那样疼痛而深刻的初启。
一年的实习期很快结束,除了工作上的收获,那些在冬日暖阳里沙沙作响的果蔗林,腊月间村寨里布依族热络络的“杀猪饭”“溜溜席”,春来时漫山遍野的梨花、李花、菜花、桐花,酷暑的夜和同事们打着手电筒在河边石头缝里搬螃蟹,秋天山峦间一道道红枫编制的美景……这一切,早已不知何时消散了我最初时的那些情绪,我甚至展开了对这一片淳朴土地的热爱狂想。
1994年8月,我正式成为贞丰供电局员工,也正式进入白层那郎升压站开始了电力生涯。
这次单位调整了住房,我搬到了靠近升压站旁的一幢单身宿舍:一样的“观星级”瓦房,一样的老墙破旧斑驳,一样的廉价棕垫加硬板木床,我却已是不一样的心境,因为此时才真正独立自由的人生,难言的兴奋已充溢了整个的我。我开始若小鸟筑巢般一点点装点起这个小窝:一套色泽艳丽的铺盖遮掩了床的生硬,屋角一排空心砖堆成的摆台,整齐的放着洗漱用品,一张10块钱的茅草席往窗下铺开就成了时尚的榻榻米,配上一张隔壁大哥用几块木板自制的方茶几,一叠书本倚墙排列好,一把红棉牌吉他静置一旁,闲时席地而坐窗下听风,“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便是那时最惬意的事。
屋里还有两个重要物件:第一件是一个带电炉丝的电炉,集取暖、煮饭、夜灯为一体的它,可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也算是电站员工独享的优厚福利。第二件是一台“长城牌”台式电扇,它可是整个屋里最值钱的用具,那是下站时爸爸花了200多大洋送我的“成人礼”,而当年我的月工资才600元。这两个重要物件,在白层这个冬暖夏更暖的地方,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备品,也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高耗品。
冬天,由于需要用电炉煮饭、取暖,在站用电的便利下,电炉使用频率就非常高,但在当时,电网运行的薄弱导致频繁倒供电,站用电电压极其不稳定,燃烧着的电炉丝随时会“忽冷忽热”融为烟花。这时,熔断后的炉丝在勤俭节约的老电工们娴熟技艺下会被重新搭接断处而重获新生。有时断丝连接点的氧化过多通不了电时,一招是使用木筷给它们做物理“推拿”硬性来电,导致“多少好竹筷尽付焦灼中”。最绝的一招就是“泼冷水”,在炉丝搭接处泼一杯冷水后利用水的弱导电性,往往能让看似无望的水火交融起死回生,至今,我都仿佛还能眼见通电那一刹间炉盘间迅速腾升起的一团白雾,以及那一刹明亮橘红的温暖电光。
夏天,450米的低海拔让整个白层一片炙热,温升到38℃及上时,四面环山的二级站便是成了天然桑拿之地,从清晨第一缕阳光露脸开始,每个人几乎一整天都会处于热汗涔涔中。尽管酷热大家却都是长袖长裤“穿着保守”,甚至还要用长袜子将裤管包裹严实。一开始我不可理喻这种行为,依旧身着一袭柔姿纱质地的短衫短裤衣袂飘飘,却没仙得多久才体会到了他们的“保守真谛”,原来这里除了疯狂的炎热还有令人发狂的“咩咩蚊”,一种形同芝麻大小的黑色蚊种,悄无声息无孔不入的就粘上你裸露的皮肤,待你恍然感觉瘙痒时才见身上那霎时成片的红疙瘩,才不得不惊恐弱小的它们强大的力量。于是,发电厂房、升压站、宿舍里的叶式风扇一定是要一刻不停吹动的,散热的同时也散“咩咩蚊”。几乎全天候长通的电扇,再加上站用电的无常,再好的牌子货也往往都只有一年半载的寿命。
宿舍后面有一条小河叫那郎河,那可是当地人生活、生产用水源泉。冬天河水枯涸,从无数溪流里缓缓集合的一个个弯凼就自然形成了一口口小井,水质清澈见底,由于是天然沉积,底部便是些松软的泥沙,取水时要用水瓢一勺勺轻轻舀起,动静大了就会荡起底部的泥沙。夏天暴雨之后小河就成了满载泥沙的“黄河”,只能用桶装起来,隔了一夜澄清后用于洗漱,若是雨季期间不能去河边时就只能接屋檐水用了。饮用水则要到山上去寻找“崖浆水”,顾名思义,就是从崖壁和山间水源处渗透下来的水,在没有任何污染的大山里这种水质非常纯净,插上一片竹叶或胶管就能接用。但这种水的出处并不固定且多少难测,今天找到的点很可能当晚一场大雨后塌方就成为了遗址。记得有一次,我守了将近半小时才把一对小桶接满,在下坡时却不小心摔倒在湿滑的半坡上,两只桶各倒在一边,辛苦接来的水所剩无几,眼看天色渐暗已不能再往返2里山路去接水,跌坐在地上的我顿时心酸至极。
在35千伏那郎升压站里有一台属于那个年代的高档电器:美菱阿里斯顿单门冰箱,出身高贵的它流落乡村后压力强大也就成了“粗人”,它承载着整个站上的蔬菜保鲜重任。当时的二级站有将近20余人,执行“三班倒”上班制度,每个班组连接上三个星期然后休息一周。每周均有7人在站上工作及生活。每周一交接班的时候,大家都会从城里带来一背篓的新鲜蔬菜,以做好短时间的食品储备。于是每周一时升压站的冰箱就成了趋之若鹜的热点,为了能占到一个适宜的存放位置,有的同事一下车甚至都不回宿舍就直奔升压站,白菜、青菜、萝卜、豆腐、猪肉、豆汤、青椒、花菜……横着、竖着、叠着、塞着……来自7个人的蔬菜大集中,可想而知的拥挤,很多时候就会连冰箱门都关不上。但在那远离菜场且炎热的环境下,这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选择的蔬菜存放方式,尽管这只能维持上几天。接下来更有趣的事就让人啼笑皆非了,“我的豆芽菜哪去了?”“我的一包牛肉呢?”蔬菜失踪、拿错事件便是频频发生,大家也都只能一笑了之。
住房、电器、饮水、蔬菜……这些很平常的生活需求,在贫困蔽塞的山旮旯里,一切都显得如此艰难不易。
1997年我调回了城里,挥别了4年的二级站时光,那些充满蔗香、青春无悔、简单快乐的记忆便深深印刻在了心里。
2019年2月,根据工作部署,组织上将我调到白层供电所开展工作。知道这个信息的那一刻自己是兴奋的:26年的阔别,我竟是还有几许一如当年下二级站时的忐忑不安,更是新生了一番久别重逢的情怯。
报到的当天,我驱车前往。
一路闪现的熟悉大山、三个水电站的旧址、凉水沟、老榕树、遍布山野的李花菜花、成片的甘蔗林、芭蕉林、笑容淳朴的布依族……车在平坦宽敞的泊油路上轻快前行,还是这不到30里的路途,从出贞丰县城到白层供电所却仅仅用了20分钟,不禁让自己都疑惑究竟是路缩短了,还是自己的心先已近了!
供电所的同志见到我来即一脸笑迎,“如沐春风”这个词这时形容我的心情便再适合不过了。卸下行李后,我首先参观起来:这幢2018年底才竣工的供电所位于白层镇商业开发新区旁,是2018年贞丰供电局在“三大攻坚战”中“供电所建设”攻坚战里一枚鲜亮的硕果。两楼一底的多功能综合性办公楼集生产、生活为一体,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分布有序的工器具室,会议室、办公室、职工之家、休息室、餐厅、卫浴间等区域划分清晰,使用功能齐全。房间洁白的墙面、光滑的地砖、温馨的休息室、壁挂空调、洗浴间温暖的热水、厨房里双门大冰箱……这些,都是26年前我们那一代人理想中的天堂啊!那些“观星级”瓦房、廉价棕垫木架子床、空心砖摆台、炉丝电炉、叶片式风扇、崖浆水、美菱阿里斯顿冰箱……今非昔比一去不返,只能保留在岁月记忆里成为笑谈。
回顾一路走来的岁月,云过天空仍思绪万千,我不禁微微笑了,眼角却又已稍微的湿润。
贞丰那郎小水电站印证了60、70、80三代电力人的逐梦奋斗史,供电所建设折射了南网人“勇于变革乐于奉献”的南网精神,贞丰供电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劣到优的艰苦历程,见证了改革开发40年以来电力发展的巨变。我身在其中,是一份由衷的欣喜,更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夜幕降临,乡村的夜已逐渐静宁。我坐在清爽整洁的办公室,看向窗外的一排排锃亮的路灯和那暗处闪烁如星辰的万家灯火,心潮澎湃,久久不愿平息。
( 文:皮佳丽 编辑:印象黔西南)
2019年2月立春伊始,美丽黔西南气温大都还是10度的寒润,在这典型亚热带低河谷气候的贞丰县白层镇,已是直达18度的艳阳高温,仿若当地好客的布依族与你热忱相迎,纳笑村10余万亩的李花更是争先恐后的绽放着,一点点、一簇簇、一片片仅凭单色就轻易将春弥漫出一派洁白芬芳。
站在进入白层镇盘山公路上的第一个至高点垭口,我深情的俯瞰这片笼罩在淡蓝色薄雾中连绵延伸、素有“北盘江明珠”“甘蔗之乡”“黄腊丁之乡”等美誉的热土,心事如幻灯片般反侧,悄然追溯去了26年前的那个秋天。
1993年11月,毕业于电力系统专业的我踏入社会的第一站便是到白层那郎二级站实习。那天是爸妈送我到站,爸爸是1971年进入贞丰小水电站工作的,一路上他给我介绍了在70年代至80年代初期,贞丰县仅有白层三个装机总容量1800千瓦的小水电站,年均发电量600万千瓦时,靠10千伏线路维持着全县和部分乡镇的生产及生活用电,绝大部分乡村无电。至1988年,全县才建成白层那郎升压站和城区降压站两个35千伏变电站,由于受小水电装机容量小和供电网络薄弱的影响,贞丰的供电质量差、电价高、电力发展滞后。
爸爸还讲述了在贞丰供电局还是“小水电公司”时,他们曾在那郎一、二、三级站倾注一腔热血、演绎青春风华的故事……爸爸不断的精彩回忆分享,多少消除了些我晕车的不适和倦乏。这距离县城不到30里的地方,大班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沙路上颠簸将近1小时才到达。
按照单位安排,我和一女同事同屋:一幢明显破旧的瓦房,墙壁上的涂料年久而斑驳,生生露出里面混杂着的石灰草絮毛发,轻轻一碰就剥落下来。凹凸不平的地面是少许水泥夹杂沙土铺就,扫帚过处就刮起一层层剔除不尽的灰沙。10余平米的房间,两张木架子床便只能呈丁字形摆放,先到的同事已将床安在了与窗平行的地方,我的床就只能安在她的后方,整张床即刻直接被遮挡了三分之一。屋子一股霉腐的怪味随着打扫时扬起的灰尘肆意窜延刺鼻难闻。突然就从角落跳出一只肥壮的耗子擦过我的脚边迅速而过,我惊叫着退后时就硬生生靠在了门边的一张铁皮方桌上,尖锐的桌沿顿时刺穿我的牛仔裤,深深划进我的左腿,忙乱中没谁注意到这一细节,钻心的疼痛一下子就点燃了我一直详装的冷静和克制的失望,咬紧了下唇跑出门,在下站口的石阶一腚坐下,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心里一万个埋怨爸爸拿我下基层“锻炼”,真想马上离开这种鬼地方……爸妈过来喊我,我头也不回也不应,他们只得帮我将行李一一搬进去。半小时后,大班车接好了交接班的员工,爸妈也随之回城了,无可选择的我就这样仿佛被遗留了下来。
那个晚上,静谧的夜黑得快要窒息,我躺在廉价棕垫铺就的木架子床上,抬头可见屋顶瓦片缝隙中的天光,耳闻隔壁屋传来男同事张扬起伏的鼾声,我睁大着眼,用被子紧紧捂住鼻子和嘴,静悄悄的流着泪!那一年的我18岁,和白层的缘,如同腿上新增的疤,就那样疼痛而深刻的初启。
一年的实习期很快结束,除了工作上的收获,那些在冬日暖阳里沙沙作响的果蔗林,腊月间村寨里布依族热络络的“杀猪饭”“溜溜席”,春来时漫山遍野的梨花、李花、菜花、桐花,酷暑的夜和同事们打着手电筒在河边石头缝里搬螃蟹,秋天山峦间一道道红枫编制的美景……这一切,早已不知何时消散了我最初时的那些情绪,我甚至展开了对这一片淳朴土地的热爱狂想。
1994年8月,我正式成为贞丰供电局员工,也正式进入白层那郎升压站开始了电力生涯。
这次单位调整了住房,我搬到了靠近升压站旁的一幢单身宿舍:一样的“观星级”瓦房,一样的老墙破旧斑驳,一样的廉价棕垫加硬板木床,我却已是不一样的心境,因为此时才真正独立自由的人生,难言的兴奋已充溢了整个的我。我开始若小鸟筑巢般一点点装点起这个小窝:一套色泽艳丽的铺盖遮掩了床的生硬,屋角一排空心砖堆成的摆台,整齐的放着洗漱用品,一张10块钱的茅草席往窗下铺开就成了时尚的榻榻米,配上一张隔壁大哥用几块木板自制的方茶几,一叠书本倚墙排列好,一把红棉牌吉他静置一旁,闲时席地而坐窗下听风,“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便是那时最惬意的事。
屋里还有两个重要物件:第一件是一个带电炉丝的电炉,集取暖、煮饭、夜灯为一体的它,可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也算是电站员工独享的优厚福利。第二件是一台“长城牌”台式电扇,它可是整个屋里最值钱的用具,那是下站时爸爸花了200多大洋送我的“成人礼”,而当年我的月工资才600元。这两个重要物件,在白层这个冬暖夏更暖的地方,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备品,也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高耗品。
冬天,由于需要用电炉煮饭、取暖,在站用电的便利下,电炉使用频率就非常高,但在当时,电网运行的薄弱导致频繁倒供电,站用电电压极其不稳定,燃烧着的电炉丝随时会“忽冷忽热”融为烟花。这时,熔断后的炉丝在勤俭节约的老电工们娴熟技艺下会被重新搭接断处而重获新生。有时断丝连接点的氧化过多通不了电时,一招是使用木筷给它们做物理“推拿”硬性来电,导致“多少好竹筷尽付焦灼中”。最绝的一招就是“泼冷水”,在炉丝搭接处泼一杯冷水后利用水的弱导电性,往往能让看似无望的水火交融起死回生,至今,我都仿佛还能眼见通电那一刹间炉盘间迅速腾升起的一团白雾,以及那一刹明亮橘红的温暖电光。
夏天,450米的低海拔让整个白层一片炙热,温升到38℃及上时,四面环山的二级站便是成了天然桑拿之地,从清晨第一缕阳光露脸开始,每个人几乎一整天都会处于热汗涔涔中。尽管酷热大家却都是长袖长裤“穿着保守”,甚至还要用长袜子将裤管包裹严实。一开始我不可理喻这种行为,依旧身着一袭柔姿纱质地的短衫短裤衣袂飘飘,却没仙得多久才体会到了他们的“保守真谛”,原来这里除了疯狂的炎热还有令人发狂的“咩咩蚊”,一种形同芝麻大小的黑色蚊种,悄无声息无孔不入的就粘上你裸露的皮肤,待你恍然感觉瘙痒时才见身上那霎时成片的红疙瘩,才不得不惊恐弱小的它们强大的力量。于是,发电厂房、升压站、宿舍里的叶式风扇一定是要一刻不停吹动的,散热的同时也散“咩咩蚊”。几乎全天候长通的电扇,再加上站用电的无常,再好的牌子货也往往都只有一年半载的寿命。
宿舍后面有一条小河叫那郎河,那可是当地人生活、生产用水源泉。冬天河水枯涸,从无数溪流里缓缓集合的一个个弯凼就自然形成了一口口小井,水质清澈见底,由于是天然沉积,底部便是些松软的泥沙,取水时要用水瓢一勺勺轻轻舀起,动静大了就会荡起底部的泥沙。夏天暴雨之后小河就成了满载泥沙的“黄河”,只能用桶装起来,隔了一夜澄清后用于洗漱,若是雨季期间不能去河边时就只能接屋檐水用了。饮用水则要到山上去寻找“崖浆水”,顾名思义,就是从崖壁和山间水源处渗透下来的水,在没有任何污染的大山里这种水质非常纯净,插上一片竹叶或胶管就能接用。但这种水的出处并不固定且多少难测,今天找到的点很可能当晚一场大雨后塌方就成为了遗址。记得有一次,我守了将近半小时才把一对小桶接满,在下坡时却不小心摔倒在湿滑的半坡上,两只桶各倒在一边,辛苦接来的水所剩无几,眼看天色渐暗已不能再往返2里山路去接水,跌坐在地上的我顿时心酸至极。
在35千伏那郎升压站里有一台属于那个年代的高档电器:美菱阿里斯顿单门冰箱,出身高贵的它流落乡村后压力强大也就成了“粗人”,它承载着整个站上的蔬菜保鲜重任。当时的二级站有将近20余人,执行“三班倒”上班制度,每个班组连接上三个星期然后休息一周。每周均有7人在站上工作及生活。每周一交接班的时候,大家都会从城里带来一背篓的新鲜蔬菜,以做好短时间的食品储备。于是每周一时升压站的冰箱就成了趋之若鹜的热点,为了能占到一个适宜的存放位置,有的同事一下车甚至都不回宿舍就直奔升压站,白菜、青菜、萝卜、豆腐、猪肉、豆汤、青椒、花菜……横着、竖着、叠着、塞着……来自7个人的蔬菜大集中,可想而知的拥挤,很多时候就会连冰箱门都关不上。但在那远离菜场且炎热的环境下,这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选择的蔬菜存放方式,尽管这只能维持上几天。接下来更有趣的事就让人啼笑皆非了,“我的豆芽菜哪去了?”“我的一包牛肉呢?”蔬菜失踪、拿错事件便是频频发生,大家也都只能一笑了之。
住房、电器、饮水、蔬菜……这些很平常的生活需求,在贫困蔽塞的山旮旯里,一切都显得如此艰难不易。
1997年我调回了城里,挥别了4年的二级站时光,那些充满蔗香、青春无悔、简单快乐的记忆便深深印刻在了心里。
2019年2月,根据工作部署,组织上将我调到白层供电所开展工作。知道这个信息的那一刻自己是兴奋的:26年的阔别,我竟是还有几许一如当年下二级站时的忐忑不安,更是新生了一番久别重逢的情怯。
报到的当天,我驱车前往。
一路闪现的熟悉大山、三个水电站的旧址、凉水沟、老榕树、遍布山野的李花菜花、成片的甘蔗林、芭蕉林、笑容淳朴的布依族……车在平坦宽敞的泊油路上轻快前行,还是这不到30里的路途,从出贞丰县城到白层供电所却仅仅用了20分钟,不禁让自己都疑惑究竟是路缩短了,还是自己的心先已近了!
供电所的同志见到我来即一脸笑迎,“如沐春风”这个词这时形容我的心情便再适合不过了。卸下行李后,我首先参观起来:这幢2018年底才竣工的供电所位于白层镇商业开发新区旁,是2018年贞丰供电局在“三大攻坚战”中“供电所建设”攻坚战里一枚鲜亮的硕果。两楼一底的多功能综合性办公楼集生产、生活为一体,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分布有序的工器具室,会议室、办公室、职工之家、休息室、餐厅、卫浴间等区域划分清晰,使用功能齐全。房间洁白的墙面、光滑的地砖、温馨的休息室、壁挂空调、洗浴间温暖的热水、厨房里双门大冰箱……这些,都是26年前我们那一代人理想中的天堂啊!那些“观星级”瓦房、廉价棕垫木架子床、空心砖摆台、炉丝电炉、叶片式风扇、崖浆水、美菱阿里斯顿冰箱……今非昔比一去不返,只能保留在岁月记忆里成为笑谈。
回顾一路走来的岁月,云过天空仍思绪万千,我不禁微微笑了,眼角却又已稍微的湿润。
贞丰那郎小水电站印证了60、70、80三代电力人的逐梦奋斗史,供电所建设折射了南网人“勇于变革乐于奉献”的南网精神,贞丰供电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劣到优的艰苦历程,见证了改革开发40年以来电力发展的巨变。我身在其中,是一份由衷的欣喜,更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夜幕降临,乡村的夜已逐渐静宁。我坐在清爽整洁的办公室,看向窗外的一排排锃亮的路灯和那暗处闪烁如星辰的万家灯火,心潮澎湃,久久不愿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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